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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走出的原子科学

来源:《全球通》 作者:Daymoon


        战争与科学
        在古希腊的历史传说里,阿基米德曾经为了抵抗罗马军队的入侵制作出了各种武器,包括利用杠杆原理掀翻战船的守城机械,以及大面积反射阳光引发火灾的凹面镜等。如果这一切属实,那么大概可以算是科学力量在战争中第一次展现出的威力。如果罗马执政官能知道后来美国人对钱学森的评价,他一定也会表示赞同:“阿基米德值五个舰队!”
        叙拉古的城墙阻止不了罗马人的步伐,阿基米德最终倒在了无知罗马士兵的剑下,那是战争为科学记录的第一次灾难,却绝对不是最后一次。古往今来,未来的青年才俊埋骨他乡,仅仅在一战和二战之间,欧洲各大学物理实验室就有数千名学生被迫加入军队,甚至和自己的同学校友拔枪相向。亨利·莫斯里就是这些名字中的一个,他根据电子的发现成功地解释了门捷列夫发现的周期律。这是当时与卢瑟福发现原子核、玻尔解释氢原子光谱并称的物理学三大发现,但他早早倒在了一战的战场上,未能领到该属于他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科学则是战争的前提,任何科学方面的进展突破往往最先想到被用于战争领域。每一场战争中都必然涌现出最新科技下诞生的武器,从炸药到无线电报,从雷达到导弹,莫不如此。科学的研究成果被用作杀人的利器,是科学家最大的悲哀之一,诺贝尔正因为怀着如此愧疚而设立了诺贝尔奖。然而,战争这个人类历史永远无法回避的话题对于任何领域都是双刃剑,科学促进了战争,战争也间接推动了科学,每一场战争过后,也必然促进科学在某个方向作出突破。16世纪因为对火炮落点的精确计算促进了微积分发展,20世纪的二次世界大战带动了之后几十年的航天技术。即使在美苏对抗的冷战阴暗年代,双方的科技力量反而以惊人速度的发展起来。在当时美国的科学家周围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无论是同步加速器还是大型计算机或者随便别的什么实验,只要说一声“苏联人可能抢在我们前面”,军方就会全力拨款支持你。无论是否它的本意,战争已经成为了科学技术的润滑剂。


        科学天才集结号
        如果说人类的战争史,其实就是一部科技史,那么这段历史最绚丽的片段则是制造原子弹的“曼哈顿工程”。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如此多的科学天才们齐聚一堂,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也从来没有一种武器具备如此强大的力量,影响了一场战争,甚至改变了人类历史可能的进程。
        原子弹的原理是那个霍金在《时间简史》中惟一用到的公式:E=Mc2。根据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得出的附加结论,质量可以完全转换成能量,而且数值是如此巨大。只是就当时而言,这个公式不过是一个数学游戏。记者们曾半开玩笑地追问爱因斯坦这些能量要如何获得,爱因斯坦也表示目前它只具备理论上的意义。这时是公元1905年,此时的爱因斯坦也还不知道,头顶上的太阳已经因为这个公式燃烧了50亿年,并且再过40年,地球上也会有一颗“太阳”来震撼世界。
        1942年夏季,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里,阿拉莫斯研究所和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年轻的理论物理学家奥本海默被任命为研究所的所长,他之后被称为“原子弹之父”。在他身边,左有量子工程师费米,右有“教皇”玻尔,身后不远处的工厂里,三名诺贝尔奖获得者康普顿、劳伦斯、尤里早就开始了铀235提纯的工作,而在第一线工作的西伯格、贝特等人,无一不是诺贝尔奖的获得者,惟一的例外大概是数学家的代表冯·诺依曼,惟一参与过20世纪两大发明——计算机和原子弹的人。相较于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后来在1965年拿下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费曼当时也只不过是个打杂的研究生而已。武侠小说里面经常可见这样的桥段:某某山庄里面随便出来一个扫地的放到江湖上也是一流好手,在当时的阿拉莫斯研究所,大概就隐约有着这个意思。
        可怕的是,在大洋对面,即使按照希特勒的标准去掉了全部犹太人,剩下纯血统日耳曼人,德国组成的阵容依然可以抗衡全世界。“红衣主教”海森堡为首,率先发现裂变的哈恩居副,博克、劳厄在旁辅助,当年的计数天才盖革也回到了这里,而他们身后还有“量子学之父”普朗克。
        两边单比阵容不分上下,但当时的美国国力和形势毕竟大大好于德国,海森堡为首的德国科学家们从开始就远远落后。不须顾虑战线和财政危机的“曼哈顿工程”很快扩大规模,而奥本海默自己也没估计到需要这么多人才,认为只要6名物理学家和100多名工程技术人员就足够了。但最后到1945年时,他发现麾下竟然有了1000多名科学家。


        你应该没事,但我要死了
        制造原子弹的过程也有着太多的传奇和坎坷。计算出需要铀的临界质量数目的是奥本海默,也是他被称为“原子弹之父”的原因所在。传说中他是在梦里突然领悟到计算方法的——这多少有些夸张,但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证明这个结论确实正确。需要的铀235不算多,大概也就几十公斤——但是比起铀235的含量来说也够麻烦,大型工厂立刻开始了彻夜加工,几公里长的车间里工人要骑着自行车来回检查。与此同时,负责电磁部分的劳伦斯宣称需要世界上最大的磁铁——每块有250英尺高,这需要上千英里长的铜线来作这些巨型磁铁的线圈。但是,战争工业几乎用尽了美国的铜储备,本国已没有足够的铜去完成劳伦斯的巨型机器了,而当军方尼科尔斯中校告诉劳伦斯这件事之后,他当机立断:“用银代替,银的导电性能更好。”他居然说服了军方,实际上美国当时的银储备总计只有47000吨,而最后科学家们一共借走了14000吨,价值30亿美元。
        1942年11月,人类第一个原子反应堆成功运转。看着整个链式反应进程在控制下运转,费米特意打开了一瓶香槟庆祝。反应堆是通过控制铀棒的浓度和中子释放数目来保持裂变反应稳定,但原子弹刚好相反,它需要控制两块铀235瞬间靠近,达到临界质量后爆炸。当时在实验室里,出现了一个最为赌命的实验。原子弹的临界质量实验,在当时的条件下,是由年轻物理学家斯洛廷负责用螺丝刀把两个铀半球沿着导向轴相对靠近,分开,观测不同距离下的反应速度,稍有差错就会不可收拾。然而在一天,当两个半圆球已经相当接近,质量已达到临界值时,他的螺丝刀不幸突然从手中掉了下来,而此时距离近的两块铀已经泛起了自光。在全场的惊呼声中,他冷静地上前用双手分开了铀半球,之后对着最近的一个同事说:“你应该没事,但我要死了。”9天之后,他因受过量辐射在医院去世。
        原子弹的工作进入到后期,一切已经就绪只等最后的结果,但这时盟军已经在诺曼底登陆,而“曼哈顿工程”管理当局没有将这一消息告知物理学家们。在一个偶然的场合,英国物理学家罗特布拉特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立刻意识到继续做下去将违背自己的初衷。尤其是当他从“曼哈顿工程”的负责人格罗斯将军口中亲耳听 到,现在研制的原子武器可吸在战后用来对付苏联人的时候。罗特布拉特当即提出了辞职,在无数人的掩护甚至以生命担保下,他侥幸平安回到英国,从而成为惟一中途退出“曼哈顿工程”的叛逆者。


        这是不应该被允许的
        最终。时间走到了公元1945年7月16日下午5点钟左右,在新墨西哥州那个荒僻的沙漠里,一千人都在微风中望着远处尖塔顶端那个名叫“胖子”的东西。
        即使之前做了几百次的实验,获得了无数精准的数据,事到如今他们心里面也依然忐忑不安。奥本海默突然悲观起来,认为不一定成功,他因此和身边的军方代表、总统特别顾问基斯塔科夫斯基打了10美元舶赌。费米则和人打了另一个赌,理论部的贝特估算此次的爆炸当量大约两万吨TNT,很多人根本不信会那么大,费米通过自己的计算支持贝特的结果,并保证他会比仪器还快在第一时间让他们得知爆炸的当量。只有在吉普车里的年轻人费曼纹丝不动,但他的脸上没有带着别人那副墨镜,他坚持要亲眼目击原子弹爆炸的一瞬间,而事后他也在自己的自传里如实描述了全部经过。
        如同太阳一般的光辉闪过,黑烟升起,空中传来轰鸣声,大地震动。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人类走入了核时代。
        之后,基斯塔科夫斯基顾不上震波,一下子从两米高的观测台上跳下来,向奥本海默讨要10美元。而奥本海默则用梵语反复念着;《罗摩衍那》中的一段:“漫天奇光异彩,有如圣灵逞威,只有一千个太阳,才能与其争辉。我是死神,我是世界的毁灭者。”费米则从壕沟中一跃而起,跑前两步,把早就握在手中的一把碎纸片向空中撒去。望着被风刮得四面散开的纸屑落地以后,费米迅速估计了一下落地距离,之后他冷静地报出一串数字,是这次爆炸的当量大小,这个结果和现场仪器给出的答案只差到小数点后两位。
        20天后,广岛投下了第二颗原子弹,而此时,爱因斯坦才知道原子弹已经研制成功的消息。面对采访他的记者,爱因斯坦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这是不应该被允许的”。
        他也许惋惜过自己的那个推论公式,无论如何,爱因斯坦之后一直致力于呼吁关于和平利用核武器的问题。1955年2月,他收到了罗素的信,希望以爱因斯坦为首团结几个著名的科学家发表宣言避免毁灭人类的战争发生;4月份,已经病重的爱因斯坦坚持签署了由罗索起草的《罗素一爱因斯坦宣肓》,呼吁各国政府寻求和平办法解决一切争端,避免核战争毁灭世界。那是他一生最后一次公开发表盲论。几天后的4月18日凌晨1点10分,爱因斯坦在医院去世。
        而那份签名的末尾一个名字,正是当年离开的罗特布拉特,他始终坚持为和平利用核武而努力,从而在1995年成为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最终在2005年去世,终年97岁。此时,距离爱因斯坦那个公式的发表恰好是一百年的时间。科学无国界,科学家却有着自己的国家。科学也许永远无法回避成为战争的工具,科学家却始终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决定。